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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到樓下看到父親換上雨鞋,以及穿上那身破舊的衣物,大概知道要去勘察水
的源頭。

懂事以來,家中就喝著臨近山澗的泉水,每個月都要去巡查個一至兩趟。金瓜
石地區由溪旁接引過來的水,不見得煮沸就能喝,因為殘留了太多重金屬,喝
起來口感澀澀的,常期飲用不生病才怪。哪那邊的水才可以放心的喝呢?我猜
想長輩的經驗傳承下來至今,沒有任何文獻記載!水的安全與否,可能要親自
走訪幾趟源頭,細心觀察下,才能發現他們經驗只能意會,不能言傳的生活哲
學。

我對著父親說:「我跟你一道去吧!」他已經七十出頭,滿頭的白髮中會帶幾
根銀絲。如果家中有事他能勝任,就不會麻煩這些孩子,時常我抱著得過且過
的心態而省了不少事;但直覺父親沉默寡言的性格,是期盼我們能自動自發,
可是惰性總是存在的。有時候,還真希望他拿出應有的尊嚴,來招呼我們共同
完成某些事。不過,他當真要招呼時,口氣與方法又變得讓人很難接受,造成
他難為,我們也為難的尷尬處境,索性什麼事都扛在肩上,一個人悶不吭聲的
幹!

路上我提著白色塑膠袋,袋中放著五十公分橘黃色水管、一小截細鐵絲、老虎
鉗、兩把鐮刀。在還沒見識到用途時,它一直放在樓梯口處,我經過時,正眼
都不會瞧的往上衝或往下跑,偶爾踢到它會有將之丟棄的念頭,總之礙眼。

過橋後,父親拔開水管連接處,讓水任意流洩,我從旁觀看水時大時小,他對
我說:「這是過流,正常的現象。」為什麼會過流?說來話長...。上了幾
十層的階梯,開使走入雜草叢生的山區,說是路嗎?卻沒那麼容易去定義《路
》,畢竟被芒草掩蓋著還算路嗎?沿途開始上坡經過竹林,那竹葉讓我抬頭四
處張望,打良青竹絲的蹤跡,心理總是毛毛的。他走在我前面,穩定的步履讓
我安心些,或許他根本不怕蛇?到了這年齡應該有更灑脫的心態,去面對生啊
!死吧!之類的問題。

小上坡後,看到兩間廢棄的羊舍,之前有位老榮民在眷養,他死後,那些羊不
曉得那去了?就在前陣子的颱風過後,姪女牽著我去看羊的屍體,腐爛陳屍在
橋下的石頭上。

走入野薑花叢,源頭更接近了。

父親是接兩處的水源合而為一,它是”Y“字型。匯流處有白色塑膠桶,桶蓋
上有兩個洞引入水流,桶內有綠色細孔塑膠網,網中間有顆石頭壓著,掀開後
,積滿了泥沙,他吆喝我將沙掏乾淨。他走入左邊引水匯流的頂點,那是一處
石頭推疊的地方,仔細看石縫下宛若老鼠尿大小的水源緩緩流出,以漏斗杯引
進了另外的塑膠桶,當然也都是泥沙。我重覆同樣的動作掏空桶內的穢物。

他負責清潔水流出的路線,當我要將蓋子蓋上時,「等一下」他說。桶內的水
滿出表示水管阻塞,父親拿老虎箝鬆開綁住下游水管的鐵線,觀察流量不應該
那麼少。往上更接近桶子方向檢視,判斷應該是阻塞問題。我看著袋內鐵絲,
難道要用鐵絲通水管,會不會太細,下次應該從家中帶更適合的工具時,他已
經靈活取下野薑花梗,摘下多餘葉子在清理水管了。

當我還在思考階段,他行動取代了思考,原本還自以為是的想著方法時,被眼
前看到的動作,給挨了記悶棍。我有些幸災樂禍的說「水還是不通啊!」。他
果斷的將花梗丟在旁邊,拿起鐮刀割著桶子邊的花根,剃除後,埋於花根下的
水管膠化斷裂。於是拿起袋中的水管割下一段,取代原有不堪用的部份。

右邊的另一處源頭,依樣畫葫蘆清潔完畢。他掀開草叢指著說:「這是通氣孔
,他確保水的流動更加順暢。」「水經過此處時,空氣會進入管內,形成流量
一下大一下小的情形,就是之前提到的過流現象。」說完後還叮嚀「過流最好
觀察五分鐘,才可以接上水管。」回家路上指出管路到這邊變窄了,知道為什
麼嗎?

「使水加壓,讓它能衝到樓上的水塔內。」

答對之後,我看不出他是快樂或者蘊藏著其他的情緒,父親總是這樣子的表情
,不鼓勵也不謾罵我們。當他不高興時,有些時候又馬上可以一眼看出,一定
是處在臨界點的邊緣吧!沿路我邊提著當初認為像廢物的白色提袋,邊觀看養
活家人的偉大治水工程,心裡想他怎麼辦到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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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zepel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